从困境到辉煌：患病女孩战胜精神分裂，成功入学名校之路

凭空听到别人议论自己的声音、看到“鬼”、觉得被人害、哭叫、用头撞墙、害怕见人……这是6岁女孩栩栩（化名）的一系列症状。她最终被确诊为“精神分裂症”的那一刻，父亲觉得“天都塌了”。

讲述诺贝尔奖得主纳什故事的电影《美丽心灵》，至今已经过去20多年，但对于精神分裂症的认知，大众仍有诸多疑问：这种疾病能治好吗？病人能回归正常生活吗……

10月10日是“世界精神卫生日”，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精神心理科主任医师甘照宇接受南方+#健康深一度#采访，为大家厘清精神分裂症，撕去错加在这种疾病上的“标签”。

症状之问：

精神分裂症会伤人吗？

电影《美丽心灵》中，纳什在深度数学王国遨游的同时，幻听、幻觉、被害妄想等精神症状长期困扰着他，让他在外人眼中看起来性格古怪举止怪异。

这些正是精神分裂症的典型症状。甘照宇教授介绍，作为常见的重性精神障碍，精神分裂症不是一个独立的疾病单元，而是一组疾病，病因目前还不明确，主要临床表现为思维、情感、意志障碍以及互不协调。

医学上，将精神分裂症的临床表现分为“五维症状”。

一是阳性症状。包括各种幻觉和妄想。幻觉中以幻听、幻视多见，部分病人也可出现幻嗅或幻触等，而妄想以被害妄想最为常见。

二是阴性症状，主要表现情感淡漠、意志减退、行为退缩，病人显得十分懒散、被动、孤僻、离群，整个人无欲无求。

三是情感症状。大多数病人的情感症状以淡漠为主，有些病人可以表现为比较愤怒、易激惹、敌对，还有一些人表现出抑郁的情绪、焦虑的情绪。

四是认知症状。主要表现在专注力、执行力、记忆力等方面的损害，但是这些症状往往不易被察觉，需要借助一定的神经认知测试才能被发现。

五是自伤与攻击行为。这种症状会给病人本人、家庭以及社会治安带来很大影响，也成为我国把精神分裂症列为重性精神障碍的重要考量。

“但这种情况在精神分裂症病人中是非常少见的。实际上，绝大多数精神分裂症患者不会发生攻击、伤人等行为，即使有这些行为均可防可控。因此，我们不能把精神分裂症与‘攻击、伤人’直接等同起来。”甘照宇教授强调。

回归之问：

精神分裂症能够变正常吗？

确诊之初，盘桓在栩栩父亲心头最大的疑问是：栩栩这辈子还有救吗？

精神分裂症患者能否回归正常生活？答案是肯定的，前提是要尽早、彻底、全程的治疗。

甘照宇教授强调，首先是要早期干预。“因为越晚介入，意味着大脑的损伤越大。”

得了精神分裂症，就如同“大脑发生了火灾”。越早治疗，意味着“火”越早被扑灭，疾病给大脑造成的损伤就越少。

精神病学里有一个“未治疗时间”的概念，即从发病到得到系统、规范治疗的时间。研究发现，精神分裂症病人的未治疗时间越长，其预后越差，实现功能康复、回归社会的机会就越少。

国外有学者对精神分裂症患者进行为期5年的脑影像学的追踪研究。结果发现，相比起较早就得到系统、规范治疗的病人，那些5年期内未得到系统、规范治疗、症状控制不理想的病人，其大脑灰质的体积明显减少。

第二是充分治疗，即症状要全面控制，不仅要关注病人阳性症状的控制，还要关注他/她的阴性症状、认知症状、情感症状的康复。

第三是全程治疗。由于神经细胞的修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，因此，精神分裂症的治疗要经历一个比较长的周期，对于首发的患者，最少要治疗2-3年，对于反复发作的患者，可能需要终身治疗，否则，很容易复发。因此，对于病人与病人家属而言，对治病，既要有必胜之信念，也要有敬畏之心，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。

“恢复难、回归难，很多时候‘困难’部分来源于家庭。”甘教授分享说，有的家庭本身存在问题，包括父母对疾病的认知不统一、对疾病持排斥和否定的态度、家庭不和睦、家庭成员角色紊乱；亲子关系差，经常责骂、批评、数落，甚至虐待病人；对治疗期望值过高或过低，最终导致对治疗失望而丧失治疗动机。这些均有可能导致病人功能回复、回归社会出现困难。

女孩栩栩是治疗成功的典型范例。栩栩发病时情绪非常失控，经常尖叫痛哭，有被害妄想，还有自伤行为等。栩栩的父亲虽然也曾崩溃，但有医学背景的他，一直坚持支持女儿的治疗。

“经过2年多的治疗，孩子的症状得以完全控制，并一直正常上学。坚持长达十多年的治疗后，栩栩高考时考上了985名校，大学期间还前往国外交流学习，后来考上了研究生。”

甘教授指出，除了家人的支持，尤为难能可贵的是，栩栩治疗的依从性非常好，服药一直未曾中断。从一天吃三种药，到上了大学后药量减为一天一颗，再到如今已经停药三年。期间，栩栩也经历发胖、犯困等不良反应，但在医生的用药方案调整以及她自身的努力下，上述问题均得以克服。而且，定期的体检，并没有发现药物造成明显的内脏损害，也没有给栩栩的生长、发育带来任何不良的影响。

“如今这样的结局，是她父亲当时不可想象的。”甘教授感慨。

难点之问：

精神分裂症“旋转门”如何破除？

17岁的高中生阿南（化名）没有栩栩这么幸运。出院不到2年，他已经反复住院三次。“第一次是出院后不肯吃药，不到两周病情发作；第二次是重返学校后不久病情又复发，血药浓度检测显示，病人自己停止了服药。”

精神分裂症患者病情容易反复，刚出院不久又入院，进进出出，被称为“旋转门”现象。

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？

甘照宇教授指出，“旋转门”最主要的原因是病人没有好好吃药。有数据显示，精神分裂症如果不好好吃药，一年内复发率达到40-50%，5年内的复发率超过80%。

抗精神病类药物，主要涉及5-羟色胺、多巴胺、去甲肾上腺素这三类神经递质的调节，以帮助患者恢复正常的思维能力、情感控制能力和管理能力。目前新型的抗精神病药物，对神经细胞还有修复作用。

“病人不依从是治疗中最大的挑战。”甘照宇教授指出，不依从的原因，一方面是病人和家属存在用药误区，有些人觉得药物有毒、会变傻、会上瘾等等，因此擅自停药；另一方面是因为病人缺乏自知力，自始至终不认为自己有病，因此抗拒服药，经常出现藏药、偷偷吐药等行为，导致治疗中断；还有些病人，因为用药比较繁杂，加上自身记性不好，会有意或无意的漏服药物；最后，还有一部分病人，是担心服药时被人发现，在病耻感的支配下，有意不服药。

如何提高治疗的依从性？精神分裂症治疗指南推荐的策略是给病人推荐使用长效针剂。

“长效针剂的出现，能让治疗方案落到实处，避免病人私自停药、减药、藏药，从而避免停药带来的病情反复和功能衰退。”甘照宇教授指出，目前国内长效针剂的品种越来越多，根据治疗间隔的不同，有2周1针、1个月1针、3个月1针以及6个月1针的。病人可以在医生的指导下，选择合适的品种进行全程治疗。长效针剂不仅有助于改善病人预后，减轻家人监护护理负担，也有助于政府提高对病人的管理。

但资料显示，在欧美国家，长效针剂的应用比例达到30-40%，我国的应用比例不到1%。

“大众有一个错误观念，认为能吃药就不打针，病情严重才要打针，打了针就没有退路了。”甘照宇教授指出，事实上长效针剂跟同类口服药相比，其成份是一样的，不同的是，长效针剂是通过纳米技术把药物制成大小不一的颗粒，这些颗粒被注射到肌肉以后，在肌肉内形成了一个“药物仓库”，之后再缓慢释放进入血液中，使得病人的血药浓度一直处于一个比较稳定的水平。

研究显示，长效针剂血药浓度会比同类口服药物更加稳定，安全系数更高，用药不良反应也会降低。而且长效针剂治疗可以更好的保护患者的隐私，降低病人的病耻感。

“有使用长效针剂的病人，成功回归职场，她把针剂放在办公室，3个月打一次针，身边没人知道她患病。”甘教授举例说。

2024年10月10日是第33个世界精神卫生日，今年活动主题是“共建共治共享，同心健心安心”。

“精神分裂症是一种大脑的生理疾病。尽管病人在发病期间会表现出一些不合常理，会给公众带来困扰甚至是带来伤害的行为，但这些行为是疾病导致的，并不是本人主观意愿造成的。”甘照宇教授最后强调，希望社会对精神分裂症病人多些包容和理解，给他们更多的关爱和支持，帮助病人接受充分、系统、规范的治疗，为他们早日回归社会尽可能的创造各种有利条件。

南方+记者 严慧芳

【作者】 严慧芳

【来源】 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南方+客户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