讲述人：张春梅

我叫张春梅，1970年出生于一个农村家庭，我们村离城比较近，从村里出发到城边也就15里地。

所以，包产到户后，大家都开始种经济作物，拿到城里去卖。

虽然，一年到头还是挣不了几个钱。但总比种麦强吧。

相对来说，我们这里的经济状况还算可以，后来，姑娘都爱往我们这嫁。

但我们这的姑娘就喜欢往更靠城边处嫁了。

但说起我的婚姻来，就有点儿戏了，父亲去卖西瓜，在一户人家歇个脚的功夫，就把我的亲事定了。

1

我在家中排行老大，下面还有两个弟弟。

我至今记忆犹新，小时候家里条件非常艰苦，想要吃到煮鸡蛋都是一种奢望。

我们家饲养了8只母鸡，到了产蛋季节，每天能收获七八个鸡蛋。

但即便如此，母亲也从不允许我们随意食用，家里只有年老体弱的奶奶才有资格享用鸡蛋，我和弟弟们平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。

最多是在我们过生日的时候，才能吃上一个煮鸡蛋，那已经是人间美味了。

并不是母亲不愿意让我们吃，而是鸡蛋在当时太过珍贵，母亲需要将鸡蛋积攒起来，拿到城里去卖掉，用以换取盐、油等生活必需品。

当然，母亲也会留出一些鸡蛋，用盐和灰腌制在一个大缸里。这些腌鸡蛋可是有大用的。

一是等到农忙时节，让干重体力活的父亲补充营养。

二是每年的端午节时，过节时煮点一家人享用。

我们居住的地区是中部平原，一年可以收获两季，夏季收割小麦，秋季收获玉米，红薯，花生，豆子等杂粮。

每年到了收割小麦的季节，父亲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。家里十几亩地，割麦、打麦、扬场、扛袋子，这些农活都非常繁重。

母亲心疼父亲的辛劳，所以每天会煮两个咸鸡蛋给父亲补充营养，但母亲自己却从不舍得吃一个。

当然，父亲看到我们没有鸡蛋吃，自然也不忍心独自享用，所以母亲为父亲准备的咸鸡蛋，往往都会被父亲偷偷地分给我们三个孩子吃。

1983年，我中考未能如愿，非常希望复读，但家中经济拮据，我伤心地哭泣。

父亲看在眼里，痛在心里，为了让我能继续学业，他和母亲一起前往远嫁的小姑家借钱。

小姑找了个在花库上班的工人，家里条件相对比较宽裕。

小姑看到我家的困境，就对父亲说：“你们这样死种地是不行的，要不你们也种点西瓜这种值得钱的东西，每年还能换点活钱。”

花库里常用棉籽榨油后，出一种棉籽饼，在当时可是好东西。喂牲口，或者种西瓜都要用到，且效果很好。

许多人托姑夫买这种棉籽饼，泡了水后给西瓜施肥，种出来的西瓜那是又大又甜。

小姑的建议让父亲豁然开朗，种地都是眼见的活，这种西瓜小姑可以介绍个人跟着学一下就行了。

好多种西瓜的找小姑夫弄棉籽饼，这事好办。

那年，母亲拿着小姑给的20元钱回来让我复读，而父亲则去了种瓜人家去学习了。

其实，那时候西瓜也卖的差不多了，父亲只是过去帮忙摘瓜卖瓜罢了。

那家人看父亲勤快，又下力气。便于把种瓜的心得一股脑教给了父亲。

父亲还用个作业本记了不少东西，回来视为秘籍，每天都拿出来看看。

2

这人啊，最怕的就是做事认真，只要认真，没有做不好的事。

父亲不但从别人那学习经验还去农技站找了人，借到了西瓜种植的书本来看。

从选地、育种到日常管理，每个步骤都详细记录，并按要求来做。

首先是选地与整地，要选择土质疏松、深厚、肥沃、排水良好、光照充足的地方。

我们家刚好有一块近河的半沙地，种其他作物不好，种西瓜正合适，浇水还方便。

父亲借了手扶拖拉机，将那块地进行了深耕，早早地施了农家肥养着。就等来年春天开始种地。

第二年春上，父亲又跑去种子站买了当时最好的品种瓜种子，回来浸种与催芽。

他按要求将种子在温水中浸泡12-18小时，然后用湿毛巾包裹保持在20-25°C的温度下催芽。

这个温度很难把握啊，父亲专门找了个保温箱，种子放在里面，放一根温度计，放在炉台旁。

他一会儿去看看温度，一会儿去看看温度，比孵小鸡还麻烦。

当气温上来后，父亲又把地上覆盖了地膜，在地膜上打孔定植，株距约30-35厘米 。

那真是拿着尺子在量着种地，我也是笑死了。

不过，父亲的认真态度那是真得第一年就把西瓜种好了。

浇“伸蔓水”和“膨瓜水”时，父亲是一担一担从河里挑水上来浇啊。为了让瓜更甜，他也去小姑家弄了饼肥回来。

后来的整枝压蔓，人工辅助授粉，包括护瓜、垫瓜、翻瓜、竖瓜等，以防止果实受损和提高品质 。

得经过一家人不懈的努力，我们种的西瓜大获成功，西瓜个大又甜。

一刀杀开，全都是沙瓤。那时候瓜贩来我家要高价收，父亲坚持不卖，要自己拉到城里卖个好价钱。

有时候父母忙，我还要到地里去看瓜，那时偷瓜的人可不少。特别收麦时候，许多附近的人都来地里买瓜。

当然也有些年轻人，手脚不干净，又不想花钱的，夜里便会来偷瓜。

父亲白天忙一天，晚上还要看瓜，很辛苦。但看到一地的大西瓜，父亲还是笑得合不拢嘴。

父亲是个实在人，做生意总是诚实守信，而且心地善良。

有时候乡亲们来买瓜，他都不好意思收钱，有些家里条件不好的，他就干脆赊给人家了，可是等要钱时，哪有钱给他。

而且父亲卖瓜实在，不会耍滑头，称上给的多，稍微有点问题的瓜，别人只要说，他就留下算自己的。

所以，一年下来，父亲种的西瓜比别人好，一车瓜卖下来，收入却比别人少了一大截。

为此母亲说：“以后，你别去卖瓜了，我去卖，辛苦一年了，就指这个赚钱。你倒是做了好人了。”

父亲当然不会让母亲去干这样的活，还是经常自己拉着瓜去卖，因为我们的瓜好，一车瓜当天都能卖完。

很好人成了父亲的老主顾，指定了吃我们家的瓜。

每次听到母亲的抱怨，父亲总是呵呵一笑，说：“拉了不少老主顾，做生意眼光要长远嘛。”

种西瓜也确实让我家的经济条件有所好转，每年家里这个钱刚好够我们交学费，还能留下一些过年。

后来，我考上了师范学校，两个弟弟也相继考入了初中。

3

在那些年里，父亲通过种西瓜的收入，支撑着我们兄妹的学费和奶奶的医药费，也算是维持了家庭的生计。

中专毕业后，我被分配到镇上的小学教书。

我开始工作后，就不想再让父亲每年辛苦地种瓜了，但父亲说他已经习惯了，而且两个弟弟都在县城上高中，开销很大，仅凭我的工资连自己都养不活。

1992年，大弟考上了大学，为了多挣些钱，父亲开始扩大种瓜的面积。

瓜地最吃活，他一天到晚都在地里忙。

卖瓜更是辛苦了，每天很早起来摘瓜，然后拉架子车去城里。

有时候，瓜多当天卖不完，他会在城里住一夜。当然不是住宾馆了，只能在路边铺个草席，睡一晚上。

因此，父亲出门时总是带上一些干粮，饿了就在路边随便吃点，渴了就向别人要点水喝。为了让我们生活得更好，父亲从不抱怨辛苦。

有一天，父亲又拉一大车瓜去城里卖。我们估计他得到第二天才能回来。

谁知当天父亲卖了多半车瓜，第二天上午，有一个单位的人来把剩下的瓜全包了。

因为父亲的瓜是出了名的好，单位的人找到他让他拉到单位去。

这本来是好事，但旁边卖瓜的瓜贩们就眼红了，觉得父亲挡了他们的财路，就借机将父亲的车胎扎漏了气。

等父亲往回走时，出城没多远，一个轮胎彻底没气了。

这地前不沾村，后不靠店的，父亲只能坚持着往前走。

没气的架子车，拉着死沉死沉，虽然没了西瓜，但还是让父亲走得又热又累，比拉一车瓜还累。

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村子，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村口，坐在一棵大树下，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干粮。

他咬了一口，但口太干了，咽不下去。于是父亲想找一户人家要口水喝，顺便歇歇脚。打听一下周边那有补胎的。

父亲敲了敲村头一户人家的门，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。

父亲说明来意，妇女和蔼地说：“您稍等，我去给您倒水。”

说完，她转身回屋倒了一碗温水递给父亲。父亲实在太渴了，接过来一饮而尽。

喝完后，父亲说：“大姐，能不能再给我倒一碗？我想就着吃个馍。”

说完，父亲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冒昧，不好意思地向妇女道歉。

妇女笑了笑，说：“没事，出门在外，都不容易。我再给您倒一碗。”

这时，院子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：

“孩子他妈，你让大哥进来吧，这都几点了还没吃饭，给大哥做碗面吃。”

父亲赶紧说：“不用麻烦了，给碗水就行。”

但妇女还是热情地把父亲让进院子。

父亲走进院子，看到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子正坐在院子里剥玉米，旁边还放着一对拐杖。

妇女递给父亲一把椅子，让他坐下歇歇。男子看到父亲手里拿着的馒头，说：

“老哥，这馒头太干了，累了一天吃这个怎么行？”说着，就催妇女赶紧给父亲做饭。

父亲不好意思麻烦人家，一再拒绝，但妇女说：

“老哥，你就坐下歇一会儿吧。我家那口子心善，你来到家门口了，要是不管顿饭，他几天心里都过意不去。”

父亲无奈，只好收起手里的干粮，坐下和男子聊天，等着吃面。

通过聊天，父亲得知，原来男子以前也是干农活的好手，但六年前得了重病。为了治病，家里花光了钱，现在还欠了债。

病治好了，命保住了，但下肢失去了知觉。他们有两个儿子，一个在村小学当民办教师，一个在县城读高中。

现在大儿子已经23岁，到了适婚年龄，但家里欠债，负担重，没有媒人敢上门提亲。

眼看村里和大儿子年龄相仿的小伙子都结婚了，他们很着急。

最后，男子叹了口气，说：“现在我就是个废人，活着就是连累老婆孩子。”

妇女听到男子的话，出来拍拍他，说：“孩子他爹，你这是说什么话？我们是一家人，说什么连累的话？外人在，说这也不怕人家笑话。”

看到他们这样，父亲心里很难受。我们也经历过贫困，父亲知道那种滋味，只能不停地安慰男子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

很快，妇女给父亲做了一碗红薯叶拌捞面条，浇了蒜汁。

父亲实在太饿了，端起面就大口吃起来。就在父亲边吃边抄面的一瞬间，突然发现，妇女在碗底卧了两个荷包蛋。

父亲万万没想到，他们家这么困难，居然还舍得放两个鸡蛋。

父亲吃着鸡蛋，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，瞬间哽咽了。

吃完面，父亲又休息了一会儿，看天色已晚，就起身和男子、妇女告别。

那妇人送父亲出门时，见拉车的轮胎没气说明：“这车怎么拉，拉到后半夜也到时不了家。”

“老头子。”妇女冲院子里喊了一声：“这个老哥的架子车没气，我记得你会补，来帮忙补一下。”

一会儿，那个男人便于拄着双拐出来了。

那时候修车铺少，家里基本都备有工具，有点小问题了都自己修。

父亲和那家男主人一起，一会儿就把胎补好了。

临走时，父亲说：“你们两口子都是好人，好人一定有好报。今天太感谢你们了，改天我一定登门道谢。”

4

父亲回家后，跟母亲说了人家给他做鸡蛋面的事。母亲说：“你这是遇到好人家了。”

第二天，正好是星期天，我回镇上，一大早就看见父亲带着几个西瓜出门。

父亲直接去了那个村，直奔男子家，送了西瓜表示感谢。

男子和妇女激动得不得了，坚持留父亲在家吃午饭。

下午父亲回来，一进家就把我喊回屋。

父亲说：“春梅，你今年也20了，该考虑找对象了。”

我一听父亲突然说这个，还挺难为情。我跟父亲说：“我还小呢，现在还没考虑。”

父亲说：“也不小了，你妈像你这么大就嫁给我了。我今天认识一个小伙子叫张峰，人很不错，要不你们处处试试。”

说着，父亲就把他这两天遇到的事情的经过又给我讲了一遍。

父亲说：“今天中午我在他们家吃饭，张峰刚好也在家，我见了，小伙子一表人才，为人有礼貌，虽然是个民办教师，但我听说他在学校里表现不错，很上进爱学习，关键他们家风好，嫁到这样的人家，你将来不受委屈。”

听父亲说完，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，因为我从未见过他，再说他只是个民办教师，我心里多少有些不以为然。

我长得还算标致，身高一米六五，有份正式工作，身边给我介绍对象的人很多，条件好的也不少。

其中我们单位就有一个大婶，想把她儿子介绍给我，但她儿子是大学生，在县城工作，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，我直接拒绝了。

其实我只想找个门当户对的，人品好的，但张峰没有正式工作，并不是我心目中的理想人选。

父亲看出了我的犹豫，温和地说：“女儿，我是你父亲，当然不会害你，但终身大事我不会强迫你，你们可以先见一面，然后再做决定。”

第三次，父亲去卖瓜，特意让我跟着去，给我们创造了见面的机会，我和张峰见面了。

说实话，张峰确实长得一表人才，一米八多的个子，虽然穿着朴素，但干净整洁，看上去老实本分，但眼神里透露出自信。

我们第一次见面，他就告诉我：“我父亲残疾，我弟弟还在上高中，家里负担挺重的，我工资也不高，和你没法比。”

我听了觉得有些好笑，别人相亲都是挑好的说，他却净说些不好的，但正是因为这一点，我决定和他交往试试。

接触后我才知道，他当年上高中时学习特别好，要不是因为父亲生病辍学，他肯定能考上大学。

我们交往了一年多，在这一年里，我发现他不仅为人坦诚，还很孝顺上进，平时除了上课、忙家里的农活，其他时间都用来学习，这一点我很佩服，慢慢地我竟然喜欢上了他。

我们交往两年后结婚了，结婚时，考虑到他家的情况，我家没有要求什么，父亲还帮我们准备了不少东西。

结婚那天，张峰感激地跪在我父母面前，承诺会一辈子对我好，也会好好孝敬他们。

结婚后，张峰还是在他们村小学教书，我在镇上工作，我常常两头跑，家里压力大，日子过得清苦。

尤其是张峰的弟弟考上大学后，我们一直供他读大学，费用也不少，父亲常常补贴我们。

虽然我们的日子不富裕，但家庭生活却非常温馨，我的公婆都是非常善良的人，他们对我像亲生女儿一样。

而张峰更是一个上进的人，他自己不断努力，先后自考取得了大专、本科文凭。赶上国家的好政策，他转成了公办教师。

张峰的弟弟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省城工作，发展得很好，他一直对我们非常感恩。

后来公婆生病住院，费用都是他出的，他从来不让我们出一分钱。前两年儿子结婚，要在省城买房，他一下就拿出了20万。

结婚这么多年，张峰对我百依百顺，百般呵护，无论多么困难的时候，他都没有让我受委屈，而且他对待我的父母也一直特别好，无论什么时候，只要我父母有事，他总是第一个冲到前面，而且在钱上从不吝啬。

结语

时光荏苒，如今我已经退休了，张峰再有一年也要退休了，他的工资早就超过了我很多，但他一直以我为中心。

他常常对我说，如果没有我们家的帮助，就没有现在的他，他永远感恩，所以无论时光如何变迁，我永远都是他手心里的宝。

这样的婚姻让我感到幸福和满足！

我真的很庆幸，当初听了父亲的话，选择和张峰相处，好的家风真的能成就幸福的婚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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